这个答案并不出乎江慕遥的意料, 眼泪却无法控制的顺着脸颊滴落到外套上。她胡乱的拿起袖子擦擦脸，完全没有贵族礼仪风度可言。
江慕遥沉默了太久，连大脑处于混沌状态的季迁羽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勉强支起身体, 试探地问了一声：“江慕遥, 你还好吗？”
星脑里传来小声的抽噎声, 很短暂，却透着克制和压抑, 像是一个小兽受伤的呜咽声, 听得季迁羽心都快碎了。她慌乱地道歉, 苍白而无力。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
这和她的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在她的预想里，在告知江慕遥之后, 对方应该精气十足的对她破口大骂，骂她渣女混蛋, 然后狠狠地挂上电话, 总之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反应。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江慕遥会因她如此难过。
这怎么可能呢？她不过是江慕遥的一时兴起，她怎么敢、怎么配让她如此难过。
季迁羽茫然起来。本就昏沉的大脑蒙上了一层黑纱，让她想不通、看不清。
如果，如果……这不是她之前以为的那样……
季迁羽想不出来了, 她的目光渐渐涣散, 茫然而空洞, 手下意识的抓住四周的柔软白色材料。
“滋啦——”
老曾盯着监视器，肉痛到面目狰狞, “哎别撕啊, 很贵的！！”
他后悔接收季迁羽这个麻烦了，这小丫头片子付的病房费用还不够赔偿损失的。他从未接受过b级的异化人，谁知道破坏力会那么大啊？他目光紧紧盯着季迁羽所在房间的监控, 神情紧张。
季迁羽对此丝毫不知，懊恼、痛心、悔恨等情绪混合在一起，不断翻腾，搅和的她五脏六腑都在痛，最后转化成即将喷涌而出的破坏欲。
白色的保护材料被暴力撕毁，露出原本的墙面，而这已经是季迁羽极力克制的结果了。
她盯着星脑，眼睛呆滞无神，胸口剧烈的起伏，手无意识的攥紧旁边的东西，指节用力到泛白。
又是一道“滋啦”的声音。
老曾心疼坏了，人几乎快趴到显示器前了，“哎，你这丫头，再撕我可要电你了！”
江慕遥也听见星脑里传来细碎的声音，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兴致勃勃地问季迁羽在做什么，但她现在只想冷笑。
季迁羽还有脸说对不起？怎么好意思让她等那么久以后，丢给她一个这样的答案。江慕遥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季迁羽能做出来的事。这真的是她认识的季迁羽吗？
还是她从未认识过真正的季迁羽。
外面倒计时声已经结束，同伴们的欢呼雀跃，庆祝新的一年的到来。江慕遥孤身站在一个黑暗的房间中，远离那些庆祝声。这样，好像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她站在窗边，望着街上抱在一起的情侣们，手贴在窗户上，格外的冰冷。
江慕遥面无表情地问：“这就是你送给我的新年礼物吗？”
她这些天查到很多消息，每一条都让她恨得牙痒痒。季迁羽车手的身份经过有心人掩盖，并不是很容易查到，这一点上可以说张苍还是待她不错的。但在江家掘地三尺深度挖掘面前，那就不够看了。很快江慕遥得到了季迁羽参加车赛的所有消息。
乌初没有骗她，季迁羽就是ka。对方早在认识的她时候，啊不，更早以前，还没认识她的时候，就开始参加星车赛，甚至算得上是小有名气。由于季迁羽之前参加的都不是正规的星车赛，是一些小规模的野赛，所以江慕遥在此之前没有听说过她的名字。
而她早在那场比赛就见过季迁羽了，之前出于直觉的怀疑并没有错，那股清冽的信息素就是季迁羽的信息素。这也能够解释对方为什么从不在她面前释放信息素，哪怕被她压迫的再狠，再羞恼，也不当着她面释放信息素。她还以为季迁羽只是保守、害羞，没想到……
从她们第二次见面开始，就已经是一个谎言。
她最不能接受的是，季迁羽明明有那么多次向她挑明事实的机会，她们在一起的时间有那么那么久，就连俞静和她呆在一起的时间也远远不如季迁羽。
她为什么没有一次提起这些事？甚至在自己表白之后，大半个月之前，季迁羽还以ka的身份去参加比赛——一个存活率极低的野赛。
她不能接受，也想不明白。
在她问出来那个问题之后，季迁羽一直都没有回答，只能听见对方变得粗重的呼吸声，似乎被她戳到了痛点，无法回答。
江慕遥觉得很可笑，她明明还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呢，这家伙表现出一副难受的模样是给谁看呢？但她心里却涌现出一丝报复的快感。
她脸上挂着一抹冷笑，变本加厉地说：“你参加那些比赛不就是为了钱吗？我给你啊，只要你求我。你那么想钱，装什么清高？”
她想，以季迁羽的性格，听了以后一定会气死。这么想着，心里涌现出报复的快感盖过细密的刺痛。
季迁羽却像听不见一样，自顾自地低声道歉，一句接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
季迁羽不断地道歉，好像只会说这三个字了。
“够了够了！”江慕遥踢了一脚墙，心烦意乱。吵架要势均力敌才能吵得下去，对方态度放的如此卑微，江慕遥简直没法说下去了。像是她单方面欺负她似的。
季迁羽却依旧在道歉，说到最后甚至隐隐带着哭腔和哽咽，江慕遥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她察觉到不对劲来。
“喂喂，季迁羽，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江慕遥手猛然握紧，也顾不上生气了。
“对不起……”
两人声音交叠在一起，江慕遥很确定季迁羽根本没有在听。
还是根本听不见？
江慕遥的心被揪起，她拿起外套，急急地往外面走。“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对不起……”
星脑忽然传来刺耳的声音和东西崩塌的声音，江慕遥本能的拿远。
下一秒传来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男声，听起来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年人。听得不真切，对方的声音像是从喇叭里传出来似的。
“电击准备——”
江慕遥瞬间慌了，对着那道男声大声吼道：“停下，你们要干嘛？”
对方开始倒数。
“对不起。”
江慕遥吼得撕心裂肺：“季迁羽，跑啊！”她不清楚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但直觉告诉那是冲着季迁羽来的。
随后是重物落地的响声和碰撞声。一连串的脚步和讨论声响起，有序而冷漠。“先把她搬过来。”
“束带准备。”
……
江慕遥听着那边一连串的声音，更加慌了，反复的大声询问，始终没有人回应。
季迁羽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
一道脚步声越来越响，然后停顿了下来，像是有人注意到了这个星脑。
江慕遥一直拿着星脑，她抓住机会，“你们把季迁羽怎么了？！我警告你们——”
不等威胁的话说出口，通话被终止。
“靠！”
俞静推门进来，“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干嘛？”她按下开灯键，灯光亮起，房间重归明亮，她被江慕遥脸上的泪水吓了一跳。
“你怎么……”
江慕遥像是见了救星一样立刻扑了过来，抱住俞静，慌乱地请求：“你表哥不是在追踪方面很厉害吗？能不能帮帮我？”
俞静被她吓了一跳，“你怎么了？慢慢说。”
……
俞静的表哥被从隔壁欢快的聚会中拖了过来，他满身酒气，松了松领口开始打电话。十分钟过去后，俞静表哥露出了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抱歉，查不到她的位置。”
“怎么可能？”江慕遥不敢相信。
“刚刚和你通话的那个星脑所有信息都是虚拟的，通话信号都是通过虚拟机连续转接，没有办法追踪。而具备这样功能的星脑只有在地下黑市有流通，而且价格高昂，很难追踪他们的位置。”
又一条线索断掉了。
俞静表哥很快离开，就剩下俞静和江慕遥两人。
江慕遥压着心里的担忧和烦躁，眼眸低垂，勉强保持口气平稳：“季迁羽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了，不然她不会这样……离开。”
俞静不赞同的皱皱眉，她现在对季迁羽的印象跌入谷底。“你别把她想的太好了，她连和你通话的星脑都特意用的不能被追踪的，她根本不想被找到，你这是何苦呢。”
俞静赞同她谈恋爱，但要是谈的那么痛苦，那还是算了吧。人生苦短，alpha那么多，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江慕遥鼻尖通红，睫毛上还挂着泪滴，模样可怜极了，她喃喃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俞静快被她一心为季迁羽着想的模样气死了，她翻了个白眼，看着好友可怜巴巴的模样终究是不忍责怪，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责骂季迁羽这个渣女。
她才不像江慕遥一样单纯，这丫的肯定是考虑了许久后，畏于江家的威势，不敢答应，怕担责任。这样没担当的alpha屡见不鲜。
然而一件事改变了她的看法。
周一的早读课，朱老师正在巡查班级时，被一对陌生的夫妇喊到了外面。中年女人微微勾背，一副老实的模样，旁边的中年男子眼睛滴流乱转，贼眉鼠眼的。江慕遥扫了一眼以后，不感兴趣的收回目光。直到她听见细碎的声音，“季……”
“……迁羽……”
她直起背，忽然来了精神，仔细打量那对夫妻。班上开家长会时，她见过几乎所有同学的家长，除了季迁羽的，因为每次开家长会，都没有人来给她开，她的座位永远都是空着的。
所以……这是季迁羽的家长？那他们一定知道季迁羽的去处！
江慕遥本想直接跟出去，想了想朱老师对自己的防备，转身走到班长身前。在许下一堆好处之后，成功诱骗班长帮她这个忙。
班长拿着没交作业学生的名单，推门走进办公室。
“报告！朱老师，这是今天没交作业的名单。”
朱老师“嗯”了一声，扫视了一眼，就放下了，完全没有之前的热切关注。她继续对着那对夫妻说道：“季迁羽确定要请长假吗？现在正是学生冲刺的关键时候，这时候请长假对她影响不太好。你们做家长的要慎重考虑啊。”
男人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开口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现在实在是没法上课，麻烦老师了哈。”他的妻子在旁边点了点头。
家长这么坚决的要给孩子请假，老师也没办法。朱老师摇摇头，叹了口气，还是向教务处提交了申请。只是她隐隐觉得不对劲：孩子生重病了，哪怕是养父养母，也应该会很担心吧。但这对夫妻的悲伤很表面，就像是装出来的一样。
朱老师摇摇头，没继续往下想，拿着打印的申请长假的单子带着他们往教务处走。她看了一眼还傻站在这的班长，提醒道：“愣着干嘛？赶紧回去上课。”
班长愣愣地点点头，赶紧回班通风报信。
俞静：“看来她真的是遇到很大的事，不然不会连学都不来上了。”
江慕遥神思恍惚，压根没有听俞静在说什么。她打开星脑，吩咐管家：“去找季迁羽的养父养母问一下，季迁羽到底去哪里了？”
下午上课时，江慕遥心不在焉，被老师连连点名，也拉不回她飞远的心思。她不止一次的期盼着收到好消息。最后却又失望了。
管家：“抱歉小姐，没有问到季迁羽的去向。他们只是挂名的养父养母，实际上对她一无所知。他们在昨天收到一条匿名消息和一千块的转账，应该是来自于季迁羽，他们只不过是照着做而已。”
江慕遥的心凉了半截。她的头靠到椅子上，闭上眼睛。
季迁羽，你到底在哪里？
三天之后，季迁羽醒来，发现自己手脚都用陨铁链拴着，还被束带绑在床上。浑身很痛，剧痛难忍，就连一呼一吸都带着疼痛，头脑却难得的清醒，她仔细的打量着自己的处境。似乎又给她换了一个病房，这个病房看起来比上一个更加坚固，防护措施更加完善。
老曾很快赶来，他站在病房外，隔着玻璃看季迁羽，派助手进去给她解开束带。他略带歉意：“咳咳……不小心把电压设高了，你没事吧。”
助手犹犹豫豫地上前，还没把束带解开，就见季迁羽自己把束带挣断了。
助手：“……”他赶紧退出房间，把门锁死。
老曾：“……”
季迁羽呼吸都有些费劲，她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感觉好极了。”
老曾：“……”他开始琢磨要不要给季迁羽做一个脑部ct，别是把人电傻了。
“你过几天要参加一个比赛？”
季迁羽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她艰难地扯了扯唇角，“是啊，总不能到了地府还欠着别人债吧。”她还欠张苍一次比赛。这次结束以后，她和张苍就彻底了结了。她就不欠他了。
“怎么了？我不能去吗？”
老曾看了看她的记录表，有点疑惑。“……也不是不能去……还挺奇怪的，你这三天异化程度一点都没涨，甚至还掉了05。现在异化程度345。出门的话，也不是不行……”
老曾陷入沉思：难道电击对抑制异化有效？不应该啊，这种浅显的方法他们早就试过了。难道是偶然事件？老曾在电击上画了个圈，在离开之前，他忽然想起来个事情。
老曾面露无奈，他提起这个就头痛。“对了，你能不能跟你那个小女友说一声，别让她再找你了。现在都牵连到我，到处都说江家大小姐在找我。”
他们这样身份的人向来都是躲在暗处的，弄得到处都是风言风语对老曾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更何况……他这里可不止季迁羽一个异化人。那些大佬投入了不少资金，要是出了什么岔子，能把他活剥了。老曾想到这就不寒而栗。
季迁羽沉默了一会儿，听见这个消息时，她心里泛起一丝甜意，还未完全体会时，紧接着就被苦涩盖过了。
她低头看看自己枯瘦的、不似人的手，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老曾的话。
老曾见她这样，也明白了。他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感叹：“真是孽缘啊。”老曾转身匆匆离开。
可能真的是孽缘吧。不然……为什么两个人都那么难过？
季迁羽慢慢垂下头，坐在病床上，眼神空洞无神。
与此同时，江慕遥也得到了消息：季迁羽要参加几天之后的野赛。一个过往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七十八的比赛。
通知她的车队队员表情神秘：“听说ka现在压根不像一个正常人，有人说她异化了，但是异化人哪有她这么冷静的？听说她上次表现几乎是完美，而且对手还有异化人呢。我看啊，说不定是鬼附身。”
江慕遥：“……”她伸手敲了一下队员的脑袋，没好气地说：“少看点玄幻小说。”
她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开始期待起几天后的见面。
江慕遥默默在心里想：我终于要捉住你了。在经过最初的愤怒、不甘、生气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调查的深入，所有的情绪转变为担忧。
季迁羽，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拜托。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见面。
——哇我还是第一次收到深水鱼雷，谢谢御坂10426号！！！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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