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与白雪皑皑的无尘峰不同, 百花峰总是群芳争艳，灼灼流光。
花香最盛处，坐落着一间小竹屋。里头两人对弈, 星位棋盘精妙无比, 正厮杀得如火如荼。
落子声清脆连贯，仿佛带着奇异的节奏。良久，一人弈棋的速度慢下来, 另一人依旧行云流水，白净修长的手指捻起一枚黑子置于棋盘最右角。
霎时，沉睡的黑龙崛起, 势把这零落的白子围追堵截，绞杀干净。
“是我输了。”百花峰的主人轻轻摇头，如霜白发散开，露出一张年轻美艳的脸。
余白低眸, 藏起几分倦怠, “我明天就送她过来。”
白发女人瞥她一眼，抬手凝成落地水镜, 映出红衣少女的身姿。画面里，裴青慈正襟危坐，小脸一板，修炼得有模有样。
“骨龄十八, 资质中等，而且修为太低, 倒是这一身艳骨有点意思……”
“玄明，你堂堂妖尊还怕教不下一个人类女修？怎么非要来差使我？”
余白不眨地盯着水镜中的人，听见问话，才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 “您该愿赌服输。”
“丹蒙师叔。”
女人表面叫着“师叔”，话里却半点不客气。
丹蒙一噎，半晌回了句：“我向来说话算话，定会教你那裴姑娘好好修行。”
余白不咸不淡地颔首，黑沉的蝶睫颤了颤，凭空取出一枚戒指，瘦白的腕子露在外面，竟有种冰凉隽美之感。
丹蒙看着一愣。
余白将储物戒递过去，“您当然最适合教导她。”
没错。
在妖修遍地走的万象宗，如果说有谁最擅长人修之道，那必定是做了几百年人类，机缘巧合才激发体内仙鹤血脉的半妖——丹蒙。
丹蒙身为宗门老祖，修真四艺、剑招体法无一不精，因为多年来浸|淫|杂学，修为虽比不上原主，可也是万象宗里原主之下第一人。
——余白万事都要给裴青慈最好的。
况且对方是长辈，由她指点自己的道侣，辈分上更说得过去。
好个有理有据，合情合理！
但是——
“你不对劲。”1313的电子音和丹蒙的质疑声同时响起。
系统空间里，白团子纠结无比。
要知道，这可是余白老贼呀！恨不得天天贴在裴青慈身上的人会舍得把人往外送？
此事必有蹊跷！！！
而另一边，丹蒙捏着戒指，玩味地挑起眉，“你可真是下了血本，七杀石、孤山玄铁、紫藤树根……啧，好个威逼利诱。”
“玄明，你当真如弟子们所言，色|欲熏心，被区区一个低阶修士勾走了魂？”
“师叔慎言。”余白兀地开口，沉敛无情的双眸定在丹蒙身上，“裴青慈是我名正言顺的道侣。”
她苍白的脸庞生出一丝愠色，浑身冷意不加掩饰。
丹蒙依旧笑意盈盈，一副好整以遐的姿态：“这就护上了？老铁树开花臭不要脸，要不是看你气息纯然，我都以为你被什么妖魔鬼怪夺舍了。”
闻言，1313方寸大乱，“宿主，我们不会露馅了吧！”
余白随口敷衍：“师叔说笑了。”
“无趣。”丹蒙撇嘴，又眯眼打量她一阵，似不经意挥袖，磅礴的灵力挟着棋子喷袭而来。
余白下颔绷起，滚烫的火焰围在身前，一道焰光夺窜而出，小竹屋顷刻间爆|炸，逼得丹蒙连连后退。
“果然……”丹蒙瞧着一地狼藉，捻起衣角道，“你的怪火又要控不住了？”
余白仍一身风轻云淡，只有额间的红印闪烁，半晌才“嗯”了声。
1313早就化身尖叫鸡，完全没跟上节奏。
余白被它吵得头疼，脸色愈发泛白，丹蒙见状，立刻翘鼻子：“早就发现你气色不对，怪不得要往百花峰塞人，就指望老祖我帮你看顾她对吧！毕竟有的蛇才出蛰不久，又要闭关——”
丹蒙忽地止住话头，良久，她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是啊，你这会儿刚刚出蛰呢。”
声音轻飘飘如鬼魅。
“常言道蛇性本|淫，玄明啊玄明，你色|欲熏心，到头来却又舍不得呀。”
余白手指蜷了蜷，眼皮微颤，没有说话。
……
寒潭深处，余白将最后一颗极品冰晶推入法阵，又布置了数百张顶级灵符，将寒洞纳入坚不可摧的结界，不让半点灵力泄露出去。
心神略一放松。
玄衣妖修再也捱不住，猛然半跪在地上，喉间溢出些低低的呻|吟：“哼……嗯……”
声音是抑不住的婉转涩|气。
1313倏地燥红了身子，讷讷问：“宿、宿主，你怎么样？”
余白觉得有些眼晕，热浪从骨髓里迸发，一直燃到脑海。她半阖上眼，藏起里头的迷蒙水色，如墨长发自颊边披散，只露出一点通红的耳朵。
要被烧死了。
身体像是被热油烹炸，稍微一动，就会将烈火牵引得更凶。
1313又羞又急，核心程序却计算得飞快，总算捋清楚这阵子余白不对劲的地方。
她这是离火作乱，又撞上了妖修的发|热期！！！
余白这厮耗费精血加固婚契，导致南明离火提前发作，而蛇类出蛰后，不正是交|配时节吗！
身为蛟龙，余白自然也保留了部分蛇类本能。
1313瞅着几缕危险的火光，嘀咕地分析：“让丹蒙老祖指点裴青慈，其实也是在闭关期给她找了个靠山，而余翠翠那个笨蛋——”
大抵是靠不住的。
回忆起某条笨拙的翠绿大蟒，胖团子忽然觉得自己懂了宿主的用心良苦。
它相信，如果是普通的发|热期，余白老贼做了也就做了，但南明离火不可控，裴青慈又不像原位面男主拥有九幽玄水可以为所欲为，搞不好就是一个结局：
老婆，无！
是。
余白喜欢裴青慈喜欢得不得了。
她舍不得裴青慈走。
此时此刻更舍不得裴青慈死！
含糊不清的音调回荡在寒洞中，1313忍不住看向声源。
玄衣妖修不知何时已半沉入冰潭中，周遭的寒气被不断汲取着，一颗颗极品冰晶失去光泽，化作粉屑。
又有一簇簇离火红莲升起，将寒洞照得缤纷。
余白露出半妖形态，一双龙角狰狞而诡异，湿透的衣料贴身，隐约透出旖旎的轮廓。她头微仰，两腮处黑鳞时隐时现，红金的眸子因强烈刺|激而渗出点泪，平日里伪装的正气早就荡然无存。
微张的唇更是如饱沾了血，娇艳欲滴。
这分明就是个恣肆魅惑的老妖精！！！
粉嘟嘟的团子看直了眼，说不出话。
似是察觉到它的窥探，余白侧过头，却又让漂亮的肩颈一览无余，轻声：“闭眼。”
酥哑的嗓音让粉团子蜷缩几分，直到被关进小黑屋里，1313的核心程序都还被一句话刷屏：
她好涩她好涩她好涩她好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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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尘峰上夜色寂寂。
裴青慈放缓呼吸，任凭这漫山风雪朝她卷来，带着冰霜气息的水灵气被她引入经脉，一身纯白法衣衣袖宽摆，掩住那只执剑的手。
白色的少女仿佛融入银装素裹的画。
良久，裴青慈终于有了动作，极绚烂的剑招，恰好将眼前的雪花一分为二。
少女在斩雪，身形说不出的落拓好看，银辉色剑光照得她肤骨凝白，鲜明又细腻，一举一动都显出风姿。
丹蒙确实教导有方，短短几个月，裴青慈就已筑基，甚至成了一名剑修。
——可以越级杀人、不讲道理的剑修。
她想变强。
小少女喘着气，目光复杂，朝向余白所在的寒洞。
玄明大人将她引荐给丹蒙老祖后，已经闭关了一个夏天。虽然余翠翠说妖尊时常苦居寒洞，虽然寻常修士闭起关来还不是短则几年，长则数百年。
但——
裴青慈持剑的手紧了紧。
就、就蛮不安的。
事实上，定下师徒名分不久，丹蒙老祖就让她搬去百花峰，可裴青慈拒绝了，用的理由是：
洗灵草将她洗成单系水灵根，充满水汽的无尘峰跟她属性相合，有利于修炼。
“而且峰顶罡风凌厉，对我领悟剑道也有所帮助！”
记忆中的自己是这样抢答的。
裴青慈粉雕玉琢的脸红了红，抛下这些“不该有”的杂念，不厌其烦地挥舞起灵剑。
……
转眼又过去几天。
这夜乌云遮月，星子不透。
裴青慈一如往常枯燥地修炼，却没发现，有一人站在不远处的雪松后，探望她许久。
余白身上还带着出关后的寒意，黑发垂落，只有一条黛青发带微拢起，一张脸白皙精致，唇色靡丽动人至极。
“宿主，你……”
1313眼神复杂，恨不得直接把好家伙送给面前这个好家伙。
余白老贼，不愧是你！
居然疯狂折磨自己，硬生生将闭关时间压缩到短短几个月！！！
是啊。
她怎么愿意让裴青慈久等。
果然，余白没听它叫唤，径直走过去，“裴青慈。”
声音又低又酥。
小少女挥剑的手一抖，下意识抬眼，黑眸里触动几分，含着不易察觉的惊喜，“玄明……余、余白……”
想到对方更喜欢被她称呼名字，裴青慈愣愣改口，“你出关了。”
余白喉头动了下，“嗯。”
裴青慈莫名局促，心慌又满满当当，说出口的只有一句：“恭、恭喜？”
真乖啊。
少女练了这么久剑，脸颊依旧白净如初，不见丝毫汗水，此时却因紧张而覆上一层薄红，宛如一朵引人攀折的花。
余白有些眼热，思念狂卷，又皆得到归处。
“我来看你。”
夜色被银粟妆点，有雪花停在妖尊的发上、肩头，偏偏她笑容清浅，声线也温醇。
裴青慈耳根一热，明明心跳得厉害，步子却不自觉后退，“谢、谢谢您。”
又变得客气。
余白眼神一沉，紧盯着少女殷红的唇珠，“我看到你在练剑。”
裴青慈糯糯点头，不待她反应，传言中山巅白雪般的妖尊已然凑至身后，手搭在她肩上，堪称温柔，可浑身威压满是侵略，让人难以动弹。
“我教你。”
耳后传来一个声音，那处肌肤竟被撩得发烫。
裴青慈瑟缩着肩，整个人变成淡粉色。
余白慢条斯理道：“刚刚使的是丹蒙的《静水剑法》？”
“至柔至刚，静水流深，与你体质相符，可‘鸿渐于陆’这一式，应该以巧取胜……”
分明她动作极有分寸感。
分明是在认真地指点剑招。
分明两人还隔着一段距离，真正被抓住的只有手腕。
可玄明大人平时有那么多话吗？
裴青慈不合时宜地想，余白的体温从腕上的细软皮肉，一点点传到她身上，连腿脚都微微一软。
唔。
应当要好好修炼。
被妖尊指点的机会那么珍贵！你还要变强呢！
小少女不断警告自己，可是、可是——
她脑子晕晕乎乎，乌黑的眼睫一颤一颤，直到这“难熬”的指导结束，便迅速收起灵剑，如释重负地从余白身边逃走。
小兔子一样退出去几个身位。
“还有什么不懂吗？”余白捏紧手，表情如常。
“懂、懂了。”裴青慈羞窘至极，怯怯地撒谎，“多谢玄明大人指点，您今天刚刚出关，我、我就……”
“还望大人好好休息，晚辈这便告退！”
一着急，连藏起来的尊称都喊了出来。
裴青慈咬着唇，小泪痣被熏得红彤彤，板板正正地朝余白鞠了一躬，倒像个礼貌好学的好学生。
可爱得不得了。
余白眼中暗潮愈发汹涌，黏腻的目光不动地、固执地贴在少女身上。
良久，像放弃了一般。
“抱歉，”她轻轻道，“我也说谎了。”
裴青慈漂亮的猫瞳略微睁大，一时不解。
余白沉默几分，坦诚：“我之前并不想指点你剑招。”
一句话宛如惊雷，黑发少女僵在原处，羞红的脸色一下子煞白，失落无措得竟不知如何反应。
黑夜中，余白的神情看不分明，只听她又强调了一遍：“我才不想指点你剑招。”
顿了顿。
“裴青慈。”
音色仿佛柔和了许多。
呆滞的少女感觉自己的小指曲了曲，提线木偶般低头去看，只见一条灵力编制的红线绕过她小指，被那人牵引着动作。
“我是想趁机抱抱你。”
顷刻。
不明所以的情绪将所有失落冲走，裴青慈觉得有什么覆在她心上、喉头，一瞬间泛红了鼻尖。
少女抬头。
月亮也听话。
拨开乌云、恰到好处地映出余白清艳的脸。
一双眸子深而亮。
她又摇着手中的红线，像撒娇，也像在哄人：
“裴青慈，我好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早上一直写到现在，居然才写了这么点，写作效率真的好低。
呜呜呜完成得也不满意，如果有什么黑科技可以把我设想的画面传给大家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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