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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他的信


我承认,那封信击败了我!他的信!那个原本应该被我称之为“父亲”的男人的亲笔信!

寂寥的星空苍凉无比,夜色下万物恬然入睡。

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而我自从决意独自在云层里游荡,不再踏足人世一步以来,再一次被巨大的悲伤击中,跌跌撞撞,昏昏沉沉,无去无从……

他将滴落着他的泪水的信烧了,他用这种方式将信寄给了我。他要我原谅,没错,是原谅!

我再次拿出了那封信。他这样写着:

安,你还好吗?你妈妈昨天说我一定要认你,你是我的第二个孩子。她说,只有这样你才会安心,你的灵魂才不会缠绕我这孱弱的身体,而你,也会投胎转世。她这么说让我很难过。

是的,是我决定不让你来到这个世界,不让你与她生活在一起。

原因是当时你来找你的妈妈,我正在吃药,控制病情,医生担心你将来可能会是一个畸形儿,建议我们不能让你一辈子都在受苦……我采纳了他的建议,所以我请求你:要恨就恨我,不要恨你的妈妈。

我知道,你历尽千辛万苦,在你妈妈的子宫里孕育,对未来的一切充满了憧憬——我很愧疚,没能让你见到哪怕一丝丝的阳光,尝到哪怕一点点的甘露,你就这么匆匆地在我们的生命里停留了片刻,然后再次跌入黑暗的谷底……

我对不起你,安!你的名字是你妈妈给起的,她说一定要给你一个名字,想你的时候就可以轻轻地呼唤你。

她很想你,时常夜里唤着你的名字醒过来,念叨着应该把你生下来。她说她害怕冰冷的钳子和吸满血的棉花球,她能感觉到了,她真的感觉到了你的疼痛,你的惊恐和不舍,她当时躺在手术台上,无力感吞噬了她——你的妈妈!

她流下了泪水,仿佛是她亲手结束了你的生命,她憎恨自己是冷血的刽子手,但她是那么地渴求你……娇小的啼哭,惊奇的眨眼,还有从未有过的骄傲的微笑,她多么想把你抱在怀里,亲你的小脸蛋,捏你柔软的屁股,她是那么地爱你,以致她为你回家痛哭了一场,躺了十来天。

但她从不与人提及你,她不想你知道有这么一个狠心的母亲,还时不时地拿你作为她茶余饭后的谈资,仿佛她自己有多么了不起似的。

安,我这么说是希望你能多了解一些你的妈妈,不要怨她,恨她,更不要把她等同于你的爸爸。

如果可以,我要你理解她,真心地爱她,你是她的亲骨肉,你是她心头上永远也拔不出的那根刺,扎疼她。

安,你来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看看她。

她的面容日渐憔悴,仿佛收割过后的秋天,而她的头上也早生白发,前几日我还帮她拔掉了刺眼的那几根;她整夜整夜都睡不好,戴着黑眼圈,但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充满对你的爱,如果你梦里找到她,她会为此兴奋好多天,仿佛她还是个懵懂的孩子。

安,你妈妈现在开始信佛了。她是个大学生,学习法律的,在这之前从不相信人世间有魂灵,也不相信轮回报应,但她现在相信了,她感觉到你在她的生命里,知道你的痛楚和不甘。

她白日里忙完公司的事情,晚上回家伺候完你五岁的哥哥吃饭洗澡,就开始给你念经,希望你早日超度。她相信这样会对你好点。

我想这些你或许已经看到了,你应该为自己有这样的母亲而稍稍感到安慰,尽管你未真正亲昵过她,但你们应该能够相互感应。我希望你理解和包容她,同时也希望你一切安好。

安,身为父亲,我才是真正的罪人,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于相信科学,甚至因此麻痹自己。

从内心来讲,我向你坦白,我也是很爱你的(或许你并不认同),我愿意把所有的罪过都背在自己的身上,所有的报应都应验在我的生命里。

面对你,安,我无以救赎。我掐自己的手臂,在心上扎针,我想知道到底有多疼,是不是可以疼过打掉自己的孩子。

是的,你一定也都看在眼里了,可能觉得我虚伪,这一切都是假的——眼泪是假的,安慰你妈妈的话是假的,甚至写这样的文字给你也是假的……

可是,安,我别无选择。除了告诉你这些,让你知道,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永远都有这样的位置),我几乎不能做其他任何事情了。这个时候,我真觉得自己在这世界上是多没用啊!

安,你现在能安心点了吗?我不想你真的离开我们。这是你的家,我们三个都是你的亲人。

如果你愿意,你来的时候可以敲门,可以在沙发上坐下来,可以跟我们一起用餐,一起看电视,一起打闹,一起睡同一个被窝……只要你快乐,我们都愿意是你的开心果,是你的棒棒糖,给你骑马,让你耍脾气。

安,这样的时光哪怕稍瞬即逝,只要可以,我都愿意付出自己的下半生,赔上这形同躯壳,苟延残喘的身体……

哦,安,就此打住了吧,我想我已写不下去了,现在我泪流涟涟,浑身颤抖。祝福你,我的孩子!

今生我们不能同享天伦,是我们的缺憾,但我希望来世我们还能有这样的缘分,我们生活在一起,让我和你妈妈将你抚养成人,让我为今世赎罪……

再见,安!如果你愿意,一定要常来看看我们,看看你的妈妈!

这就是他写给我的信。

原谅吗?我不确定,无法确定。

我和其他的伙伴一样,暗地里跟踪过他们,看过他们在阳光下、灯光里的生活,我羡慕过,绝望过,也愤恨过,但最后我决定不再跟踪他们,窥视他们,也不像其他的伙伴那样去捉弄他们,甚至折磨他们,我选择远离,离得远远地,不见不闻,心如止水,毫无瓜葛。

现在却要我原谅他们,原谅他,原谅什么?还有什么需要被原谅?原谅还有意义吗?我的眼中盈满了泪水,但它们并没有溢流出来。

远处的星光忽明忽暗,昏昏欲睡,云层里弥漫着一种慵懒而倦怠的气息。

我让自己沉入一片深不见底的空虚之中,枕着一簇松软的云团,缓缓地舒展着身体(如果这算是身体的话),不再回忆,不再留恋,不再思索,仿佛我重新进入到初始的混沌,令人烦闷、窒息,却又充满无限期待。

事实上,我哪也不能去,哪也去不了,只能在阴界和人间来回游荡,终日惶惶,不得安息。

而且,我要时刻保持警惕,防范那些突如其来的袭击,那些在气流中、云层里游荡无依的灵魂——有些是我的同类,时常以此为乐,藉此为生,相互攻击,相互撕咬,直至声嘶力竭,直至对手气如丝缕,灰飞烟灭。

在这样的厮杀里,总有人要丢了“性命”,侥幸者寥寥。如今,我已习惯于逃避和厮杀,尽管这本身并无意义,不过是证明“我在”而已。

东方的云层透射出淡淡的鱼肚白,星辰缓缓滑落,沉睡的人世再一次揭开它那陈旧而粗劣的面纱,露出惺忪的黯淡无光的睡眼,喧嚣与沉寂将同时醒来,美与丑,罪与罚,阴谋与道义,所有的可见与不可见,将继续缠绕在一起,相互撕扯,纠缠不清。

又一个不眠之夜即将过去,烦闷,惊恐和失落都垂下了它们疲惫不堪的眼睑……折起那封信,我将它揣进胸口。

我叫“安”,我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是他们赋予我的(他们原本就该这么做)。

我颤抖着,不停地念着这个单音节,仿佛退落的潮水持续轻拍着突兀在岸边的礁岩,回声舒缓,恍如轻鼾,细润而温柔。

是的,我是“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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