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言想起了对方昨天也同自己讲过的告白。
彼时因为是梦, 虽然开心，却也难过。此时心中存了怀疑，虽然开心, 却更难过。
太晚了，就算对方真的是入了自己的梦, 那又怎样。
他都很久没敢照过镜子, 很久没能主动出楼吹风，甚至散步对他来说, 也是奢侈。
如果是在现实。
他不敢叫他看他。
日光和云朵随着刮来的江风时隐时现, 吹走雾气时，露出声势浩荡的色彩, 刮来雾气时，又层层叠叠，好像人间仙境。
祁让望着出神的人, 出声唤他, “蔺言。”
又朝他伸手，“宝贝儿, 过来。”
两人此时离得很近, 是他稍微起身，就能抓到对方外套的距离。但他仍旧坐着，保持着并不远的距离，等他主动。
这幅熟悉的姿态叫蔺言心中怀疑更甚，他站在原地踌躇，望着伸来的手，在想对方还会坚持多久。
然而祁让刚想放下起身，就见对方身形一颤，随后微微动腿, 还是握住了他。
心中又酸又软，他在两人相握的一瞬便将人扯到了自己的身前。
因着走神没有站稳，蔺言被扯过去时便本能的想去扶住什么，扑到了他的身上。
四目相对，他的右腿抵在长椅的木板上，略微犹豫，将抵在对方胸口的左手缓缓上移，从胸口到肩膀，最后彻底搂住他，分开双腿跪坐在他身上，将头埋在了他的颈窝。
好像被主人丢弃过一次的流浪猫狗，在被捡回去后还要缺乏安全感的步步试探。
祁让偏头去碰他白嫩的耳尖，怕他双腿窝的不舒服，又调整了下姿势。
不过刚刚动作，红意就蔓上了对方的耳朵。
他眼中转柔，却没有讲话。
待重新坐好，也只将手扣在他头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感觉到束在自己腰间的力道越来越重，又渐渐放松，最后松松垮垮的只扯着衣服。
他略微低头，问他，“会不会冷？”
蔺言在他肩上摇了下头，晃
动的发丝带起痒意，没有出声回答。
又过了许久，江边已经没了其他散步的行人。
从蔺言的视野去看，也只能见到远处的高楼和来往的车辆，好像在闹市中与世隔绝，叫他生出想将时间停在这一瞬间，就这样天荒地老的念头。
不过等稍微回神，便又开始觉得羞耻。
不敢起身去看另一个人，又怕对方不舒服，所以略微挺直腰身，问他，“你…你的腿麻么？”
细雨停下，又如昨日一般露出彩虹。
不过彩虹更浓了些，明晃晃的挂在江面。
祁让向后靠在椅背上，笑着看他，“现在觉得开心了？”
蔺言转过了眼，然后有些倦怠的嗯了一声，
瓮声瓮气，睁不开眼的讲:“我觉得好困。”
话音一落，整个人却清醒过来。
祁让尚未觉得异常，发觉他突然僵住，才问:“怎么了？”
蔺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云朵翻滚着挡住了日光，城市之上又是一副要落雨的情景。
祁让第一次觉得天气恼人，却也不是因着对方的反复无常，而是感觉到了对方发颤的身体。
他不敢看他，好一会儿，才平静的道:“可能是高估了自己的体力，觉得有些累了。”
祁让渐渐沉了面色，不过也没有指责，只威胁他讲:“我的耐心有限，你想好了再回答。”
与昨晚睡前相似的困意袭来，蔺言却突然不敢确定这到底是困意还是在暗示着其他的什么。
他听着眼前人的话，甚至也迟钝的反应不及，只觉自己稍一闭眼，就会陷入昏沉。
微微点了下头，又马上了攥紧手中的衣角。
慌乱中听见抱着自己的人叹了口气。
“算了。”
“睡吧。”
“不过不管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你都记得要醒过来。”
意识消散前，听到他的最后一句。
“因为我在等你。”
雾气渐渐地散了，城市也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江边的身影依旧是两个，一个人将另一个抱在怀里，却又只
有一个是清醒着的。
祁让抬头看向天空，好像回到每一次对方离开自己后在世界里残留的时光。
不过很快，他就收拢了发散出去的思绪。
在脑海中叫了声系统后，将人从怀里抱出，放在长椅的一侧，又叫他的头向右倒下，刚好能靠在自己的肩上。
“你既然能去外面的世界，那是不是也能看到手术台上的情况？”
梦里的世界还很稳定，就说明不是对方的意识在崩溃，相比于那个不好的答案，他更倾向于是外面的人在尝试唤醒他，或者他现实中的情况在转好。
系统说了声稍等，过了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的回来，“这里的时间和那里的不一样，我要是等着听他们讲话，可能在这里他就醒来了。”
“…没有仪器和数据么？”
系统顿了一秒，报出了两串。
祁让没再为难他，但还是叹了口气，讲:“怎么这么多世界了，你还是不能多点本事？”
系统:“…”
“抱歉，主人，我好像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祁让眉梢轻挑，没有揭穿它。
日出的余晖散去，城市里的人们陆续醒来，投入了新一天的忙碌。
因着之前开了步行导航，蔺言的手机并没有静音，从行人稍微多了些开始，就不停的在震动响铃。
祁让只听着，并没有去看，也没有替他关掉。
人来人往，从日出到日落。
等到墨水般的蓝色浸过地平线，系统见他只一个人坐在那里，还是没忍住，出声问他。
”主人。“
“如果真的是客观上的手术失败怎么办？”
江风吹着热浪，祁让略微掀起了半阖着的眼，平静的道:“那不是刚好，刚好叫我问问他，怎么惹到了我，才能每一世里都把自己混得这么惨。”
系统沉默一瞬，讲:“如果是很严重的问题呢？”
“有多严重？”
“总不会是把我弄死了，才把自己送过来赔罪？”
系统不出声了。
祁让早就摸透它的性格
，见它沉默，反倒起了几分兴致。
“怎么，还真的被我猜中了？”
“那我再猜猜，就他这…”他没有说完，又咽了回去，目光渐渐深远，最后轻叹似的道:“算了，蠢成这样，猜不到他。”
一直有经过的行人好奇的投来目光，就在祁让以为或许这一天就会这样过去时，扯着自己衣服的手指突然勾了一下。
盖在对方身上的深色外套随着动作掉落，祁让又对上了熟悉的茫然眼神。
不过很快，雾蒙蒙的茫然褪去，转成清明，蔺言打量了下四周后，有些不确定的问他，“你在这里待了一整天？”
祁让这才觉得半边肩膀都被他压的快没知觉。
他伸手活动了一下，啧声道:“怎么，现在才觉得感动？”
蔺言没有出声，只眉眼藏在路灯的光中，神色有些复杂。
随后见他的动作，又微微皱眉，缓声道:“你转过去，我帮你揉。”
祁让并不在意这种小问题，他起身转了下肩周后，转而叫他起来，“坐了一天了，陪我起来活动活动。”
蔺言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对方连外套也没有穿，抬头看他，然后沉默着将手机和衣服捡起，站到了他身侧。
沿着江边小路散步，他牵着对方的手，视线却一直落在不远处的地面。
等绕了半圈，突然开口，却是低声的同他道歉，然后转头看他，讲:“我好像还是没有醒来。”
祁让有些意外，停了脚步，宽慰他:“我叫你不管在哪，只要是醒来就好，你这不是已经做到了？”
他的态度越和缓，蔺言越觉得愧疚。
也或许没什么需要愧疚的地方，只是在发觉对方意料之外的付出后，就没法再心安理得。
他想了一下，回答了他之前问过的问题。
“我是调查过你，因为昨晚你回家之后…”
蔺言还是不愿意去提那个名字，只是一带而过，也有些声音冷凝，“因为你抱着我的时候，叫了楚源的名字。”
“？”
“你确定不是听我
在骂他？”
蔺言摇了摇头，“你一直在重复，所以我听的清楚，你意识模糊时讲要证明给他看，让他后悔…如果你真的讨厌他，又怎么会那么在意他的感受？”
“我不敢询问你们之间的关系，因为开始时本来就是套着包养的名头不清不楚，所以我心情不顺，又不敢问，就只能借着别的名头同你发脾气。”
他一顿，讲:“说到底还是我的错，我不该…”
祁让叹了口气，打断了他，“不要把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他想起自己早上刚指责过对方，便道:“是我不该指责你。”
蔺言张了张口，又替他辩解:“但是你说的没错，是我一直把问题放在心里，没有与你沟…”
祁让用最简单的方法堵住了他嘴。
微微分开，问，“你确定一晚上就想这样和我在互相道歉中过去？”
蔺言的唇上被路灯照出水光，他微微抿起，又轻轻的摇了下头。
“以后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有不舒服的地方就直接和我讲，能做到么？”
蔺言略微迟疑，然后嗯了一声。
祁让便奖励似的揉了下他的头。
又牵着他的手向前去走，从江边走至大坝的上面，在一处人少的区域停下，隔着水泥护栏望着远处时，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的笑:“早上看日出的时候就想着你也许会喜欢这里的日落。”
“不过现在没了日落，这里的月色也很美。”
他像是看出他的不安，又像是意有所指，低沉的笑了一声后，讲:“等你等的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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