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岛敦没有见过津岛修治的上身。
尽管她和男人在那天晚上发生了关系, 但是醉后的意乱情迷之下她连那晚到底是如何发生这一切的都不记得了,遑论去记住男人脱掉衣服之后是什么样的。
所以对方现在只解开了扣子而没有完全脱掉上衣,却足以让她感觉脸热。
中岛敦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她伸出手去的动作显得有几分犹豫, 因为帮除了丈夫以外的男人脱腰带的举动, 她还是第一次做。
虽然以前她帮太宰治脱腰带属于夫妻之间的情趣,但现在若说只是单纯地帮一个行动不便的伤患脱衣服倒也没事——要命的地方在于, 这个伤患是唯一一个除了她的丈夫以外, 与她有了肌肤之亲的男人。
女子纤白的手指灵巧而熟练地将男人的腰带解开。当她正准备从男人的腰间抽出那条腰带时,男人低缓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以为中岛小姐会很生疏……您经常帮您的丈夫解腰带扣吗?”
腰带‘刷’的一下猛然被抽出, 重重打在旁边的墙壁上,清脆响亮的一声‘啪’在浴室内回响, 与女子饱含着怒意的眼神一样分明。
“您生气了?”
太宰治弯着眉眼, 笑盈盈地问她。
那句轻浮的调戏毫无疑问戳中了女子心中敏感的地方。
她用可以称得上恶狠狠的眼神瞪着他,声音压抑:“惹怒我对你有好处吗,津岛修治?”
这是中岛敦第一次用这样的态度对待津岛修治,不过她也意识到这个男人今晚的古怪似乎都和她的亡夫有关。
兴许他是受了什么刺激,又或许和他谈起‘太宰治’这个话题就是一种错误。
“您生气的样子很可爱,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见, ”男人似乎一点也不怕她,依旧挂着兴致盎然的笑容,“您以前不会对我发脾气。”
中岛敦被他的话气得脸都涨红了。她努力在男人面前撑着白色死神的气势:
“被我‘发脾气’的人很少有活下来的,知道了这一点津岛君还觉得我可爱吗?”
“那您会杀了我吗?”
“……”
“果然不会吧,那再对我多发发脾气也很可爱。唔, 要不要试着打我一下?”
男人像不要脸皮了一样说着,甚至上前一步,把两人本就不远的距离再度拉近。
中岛敦条件反射向后退去, 过近的距离和身高上的劣势让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推了他一把,却恰好被男人抓住了手,她感觉到他在把她往他身上拉。
这若只是个玩笑,那么显然越过了某条线。
遗孀不否认和除了亡夫以外的男人发生过关系的事实,可这不是这个男人能这样调戏她的理由。
“啪!”
清脆的一巴掌落在男人脸上,把他的脸扇得歪到了一边去,白皙的侧脸迅速晕开了一块红。
“……”被打了一巴掌的男人在几秒钟的愣怔后终于有了反应,抬手摸了摸自己微红的侧脸,“嗯……有点疼。”
女子瞪着他的目光里饱含着被羞辱后的怒意,若要太宰治来形容的话,那大概还是可爱的。
虽然也叫他心疼……他的小妻子一定觉得作为‘津岛修治’的男人在轻浮地戏弄她。
说起来这也是中岛敦第一次打他。
以前他的小妻子最多只会在床笫间忍耐不住的时候抓花他的后背,那便已经是最放肆的‘伤害’了。
连撒娇一样捶一捶他的肩膀都没有过,她乖顺地像是对待主人一样对待他这个丈夫——
被她推开,被她打一巴掌,是他作为‘津岛修治’时才会有的待遇。
……被她相信‘他爱她’这个事实,也是只有‘津岛修治’才会得到的恩赐。
真是奇怪啊,明明‘太宰治’才是她深爱的丈夫啊,这份信任本应是给予丈夫的,不是么?
“啪。”
皮质腰带被置气地扔到了一旁的洗手盆,女子转身离去。
太宰治很清楚这便是小妻子在‘不想杀害对方’的前提下能发的最大的脾气了。
被气得小脸涨红、连腮帮子都鼓起来,却因为一些可笑的怜悯不肯说过重的话,或许过不了多久心里便要因为扇了他一巴掌而内疚……想想便觉得让人怜爱得不行。
“您还在生气吗?”
“……”
太宰治跟着女子走出浴室,看她绷着一张积攒着怒气的脸披上自己的外衣,直接来到玄关处穿鞋。
“对不起,我错了。”
“……”
“……别走,可以吗?”
男子的声音中带了些哀求的意味,中岛敦正在穿鞋的动作顿了顿——
但也仅此而已了。
穿好鞋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公寓,只留给男人一个决绝的背影。
地段优越的高级公寓外,凌晨时的街道也说不上冷清。
这个时间已经不好打车了,中岛敦知道自己应该打个电话给自己的下属或者干脆打给中原中也,让一个人把自己接回港/黑大楼——
但是这个时间其实也不应该去打扰任何一个人了。
而且她也不是不能自己走回去。
步于亮着灯的街道上,中岛敦是在闻到旁边面摊里传出的香味时才意识到她今晚没有吃饭。
为了带津岛修治去医院,她折腾了一晚上也没有解决晚餐问题……那个家伙也没吃,不过中岛敦现在根本不想理会他。
于是饿着肚子的女首领掀开帘子走入面摊,向老板要了一碗大份的豚骨拉面。
经营着深夜面摊的老板精神地应了一声好,同时让自己打下手的女儿给看上去年轻而疲惫的中岛敦倒了一杯热茶。
等待拉面的途中,面摊里来了第二位客人。
“这位小哥看看想吃点什么?”
“……和她一样。”
熟悉的声音让中岛敦不由得回头望向来者,白衣青年也同样静静地注视着她。
“……你怎么又在这里?”
中岛敦发现自己和芥川龙之介的每一次相遇都在深夜,芥川总会在非常奇怪的时间和地点出现在她面前。
“在下的睡眠时间很短,你知道这一点。”
“……”
“你为什么不睡觉,虎?”
“我饿了,来吃点东西。”
“从港/黑大楼专门跑到这里来吃么?”
“和你没关系吧。”
芥川龙之介坐到了她旁边的位置,面容沉静:“和在下有关系……那个男人没有善待你。”
中岛敦没理解他说的男人是谁:“……你在说什么?”
“津岛修治,在下上次在医院见到的那个男人,”白衣青年灰黑色的眸子定定地望向她,语气凛然,“在下早就警告过你,不要对与太宰治有几分相似的男人怀有不必要的幻想。”
虽然她确实是因为津岛修治才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游荡,但中岛敦总觉得芥川龙之介理解的和她想的不是一个意思。
“他不是没有善待我……我也没有对他心存幻想。”
事实上用‘善待’这个词来形容本来就有点奇怪,一定要说的话,应该是她有没有善待津岛修治。
关于今晚发生的事……倒是有些不太好解释。
中岛敦说完以后,就听见芥川反问:“那你为什么被他赶出来?”
“……你误会了,”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深吸一口气和他解释,“我不是被他赶出来的,本来我就没打算留在那里睡。”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搞得好像她是被丈夫家暴后赶出家门的妻子一样。
于是中岛敦只好把事情跟芥川龙之介简单解释了一遍。
听完这一切,白衣青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连声音都拔高了不少:“他不是你的情人?!”
所幸这个面摊只有他们两个客人,不过让面摊老板和老板女儿也听见这句话,中岛敦瞬间羞耻感爆棚,又羞又怒地小声呵斥芥川:
“你说这么大声干什么,我从来没说过他是吧……怎么连你也信了外面那些流言?”
“哼,虎,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然而芥川龙之介完全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继续对她说道。
“白白供养一个男人、任由他榨干你身上的所有价值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不明白,在下却看得很清楚,那就是个贪图你的地位与财富的无耻混蛋,如果你不及时脱身,他只会得寸进尺地从你身上算计更多东西。”
中岛敦下意识为津岛修治辩解:“他不是为了算计我……”在她眼里,那个男人只是因为喜欢她才做出一些过分的事情而已。
“你还是被他迷惑了双眼,虎,”芥川冷声说道,“在下不会让你再如此执迷不悟了。”
这话听上去简直像要直接干掉津岛修治——中岛敦吓得赶紧摁住了搭档的手臂:“你冷静,芥川。”
正在煮面的面摊老板呵呵一笑:
“小伙子追人稳重点,瞧把人家小姑娘吓的。”
中岛敦尴尬地跟面摊老板解释她和芥川不是那种关系,然而芥川拍桌而起,再一次一语惊人:
“在下会杀了津岛修治,绝对不会让你被那样的男人桎梏!”
“真是够了啊你!说什么呢,快坐下……”
“哈哈,好精神的小伙子,追小姑娘要公平竞争嘛。”
“软弱无能的男人没有资格与在下同台竞技!”
“来了来了,面好了,小伙子吃完面再说吧。”
完全把芥川当成中二期没过的青年人的面摊老板觉得这是玩笑话,中岛敦可知道那不是开玩笑。
芥川龙之介一个侦探社社员比她一个黑手党还喜欢把‘杀’字挂在嘴边,而且不带吹牛的。
中岛敦相信,如果她不阻止——
津岛修治真的会死在芥川手上。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