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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清醒


湘菜带着特有的辣味,基本上每一道菜上都有红彤彤的辣椒。

殷言声口味酸辣,极其喜欢这些。

席寒这两年大多时间在安城,口味也被带过去了,现在也能吃辣了。

他用筷子拨了拨米饭,心里还想的是刚才那个姑娘的事。

自家小朋友和那个姑娘明显熟稔,殷言声这人朋友也不多,能让他露出笑容的就更少了,其实也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又没什么事,他也犯不着这样。

这样想着,席寒却是放下筷子,抬手倒了杯玉米汁。

殷言声抬头:“太辣了吗?”

席娇娇吃着吃着就放下了筷子。

席寒摇头。

殷言声思量着:“太烫了?”

席寒还是摇头。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嫌装米饭的碗不好看吗?

殷言声心说这还真是席娇娇能做出来的事。

席寒身子倒向椅背,又咽了一口玉米汁,看着对面的人慢条斯理地开口:“我酸了。”

酸?

殷言声霎时就回想到刚才的事,小声道:“是因为刚才的事吗?”

因为他说了两句话?

席寒闭了闭眼,他发现自己有点过分,再怎么样不能去阻碍一个人的正常社交,他半真半假道:“我有些羡慕你们以前住得近。”

原来是这样。

殷言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这人向来是不会说情话的,只抿唇道:“我们现在住得近。”

可不是住得近吗?都一个房间的。

小朋友明显不会说什么甜蜜话,却还是放下筷子一板一眼的安慰,席寒心里那点念头去了。

两人吃完了饭又在这里逛了一会儿,下午的时候就回家了。

十一月中旬安城多雨,落叶更加多了起来,街边路上清洁工将落叶堆积在一起,空气中有一种潮湿的气息。

席寒受到封一然的邀请参加一个拍卖会。

安城这两年该有的东西都有,向这种大型拍卖会一年举行五六次。

封一然如今正在安城,他这次来一是受江瑜所托劝席寒,二是以前在安城待过几年,来这找找记忆中的感觉。

收到拍卖邀请后第一时间就给席寒打电话让对方也过来。

席寒去的时候对方已经在一楼等着他了。

一楼的休息大厅里,浅灰色的沙发上坐着个男人,带着金丝边眼镜显得斯斯文文的,面前餐桌上放了一杯咖啡,手里拿着一本印着展品的宣传册。

看到席寒过来了,封一然招了招手。

席寒过去坐在他对面,懒洋洋地开口:“有看上的了?”

这种拍卖会有三天的预展期,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可以近距离的接触到,封一然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封一然笑了:“家宴要给老爷子准备礼物。”他的确有相中的,还特意从母亲那里支了些钱。

他看向席寒,对方还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不由得扶额道:“你也该给老爷子准备礼物。”

试想一下,当大家使出十八般武艺献殷勤时,席寒一个人坐在那里,这是何等的一个尴尬场面。

席寒道:“已经准备好了。”

这种事情他向来是拎得清的,哪怕他打算和江家以后没多少联系,该有的礼节也会有的。

封一然有些摸摸鼻子。

有侍者给席寒端上了一杯咖啡,席寒浅浅地喝了一口。

封一然又翻了翻那张宣传册,里面大多是瓷器和字画,书页的声音有些响,封一然合上笑道:“这次回去还是你一个人吗?”

其实他想问的是这次回去带不带殷言声?

怎么着也结婚两年了,是该回去见见了。

席寒说:“是我一个。”

封一然捏了捏眉心。

他来这里的时候和江瑜打了一个赌。

江瑜就站在江家老宅的池水边,一边喂鱼食一边道:“这次回家席寒还是一个人。”

当时封一然不信,江瑜许是看了他的面色,笑道:“打个赌,输了的就请一次饭。”

封一然应了赌约。

咖啡升腾的香味有些勾人,封一然喝了一口,倒不是输不起一顿饭,就是这个老输的感觉不好受。

他和江瑜那么多次赌,赢得次数寥寥无几。

“为什么不带你家小朋友去京都?”

席寒抿了一口咖啡,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可以遮住眼睛,让人看不清一双眸子里在想些什么:“我没告诉他江家的事。”

关于出生,关于京都江家,那些事情他都没有告诉殷言声。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他不想谈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封一然无话。

对面的人面容出色,阳光从他发丝顶端滑落下来蜿蜒至衣角,整个人沐浴在暖阳之中,但他周身清寂,仿若霜寒掠过寸寸成灰。

他突然就想到两年前席奶奶去世的时候,席寒没见奶奶最后一面,连葬礼都没能参加,回来的时候人已下葬,他就站在冰冷的石碑旁,脸上分明没什么表情,却让人无端地想到冬日的幽潭。

封一然轻呼了一口气,理智告诉他这个话题该到此为止了。

他站了起来:“走吧,拍卖会要开始了。”

进入会场落座,面前大屏幕上已经不断地闪过今日的拍卖品,明清的瓷器名人的字画,甚至还有一株大珊瑚座雕。

拍卖会线上线下同时举行,他们进来的时间正好,过了一会已经开始了。

封一然看重的是一件官窑的双耳瓶,外表是淡蓝色的,距今三百多年,起拍价是七万,每次阶梯加价为五千元。

穿着礼服的侍者从会场依次进入,手里端着香槟,来到席寒面前了微笑示意。

席寒同样是笑了笑,侍者倒了一杯香槟,

封一然手里拿着一张号码牌,优哉游哉地向后靠着,见倒酒的姑娘面容漂亮,不由得开口道:“美女,怎么不给我倒?”

他穿着一件条纹西装,眼镜之下的一双眸子含着情韵,说话的时候带着点笑意,有一种痞坏的感觉。

礼仪小姐姐耳尖有些红,忙给他倒了一杯。

封一然端着酒,目光落到她泛红的耳尖,不由得心思微动,感叹道:“真好看埃”

席寒顺着他目光瞥了过去,那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子,皮肤白皙神情温柔,故而也没错过她微红的耳尖。

席寒轻轻晃了晃酒杯,玻璃杯中的液体在杯壁上覆着一层绵密的气泡,微微一晃,那些气泡便上升,仿佛一个个逆流而上的雨滴。

到了封一然看重的双耳瓶,加价的不在少数。

从七万一路上涨到四十万,会场中是此起彼伏的声音。

封一然道:“四十一万。”

主持人提高了声音:“8083出价四十一万。”

陆陆续续的有人还在往上加价,直到四十三万才停止。

席寒开玩笑道:“不会有托吧?”这种的文物,他估价也就是四十万封顶。

封一然低笑:“喝酒喝的上头了。”他捂住额头,再一次举了举牌。

最终落锤之时价格是四十五万。

拍卖会还在继续,封一然如今没什么想要的,现在看起来放松了很多,到后来一直看着漂亮的小姐姐。

席寒也没什么事,不知不觉地喝了两杯酒。

等拍卖会一结束,封一然当场带走了双耳瓶,原本百分之十五的手续费打折后降了两个百分点。

席寒喝了点酒,封一然说让人送他,席寒拒绝了。

他拿着手机发了条消息,几秒之后抬头道:“我有人接了。”

封一然瞥见上面‘小朋友’三个字,明智地闭上了嘴。

嗯,结婚了就是了不起。

他也没回去,就待在大厅和方才的礼仪小姐姐聊天,妙语连珠逗得人发笑。

殷言声来的时候就看见席寒坐在大厅,封一然和一位女孩子聊得很欢快。

他几乎是快步走过去,席寒见他来了对封一然说了句话,两人一同走出去。

殷言声认认真真地看了眼席娇娇,发现他目光清明脸上也没什么红晕。

席寒牵着他的手往车跟前去:“以为我喝醉了?”

殷言声道:“嗯。”

席娇娇发消息说他喝了点酒,他就想到了自己喝醉那天了。

席寒捏了捏他的拇指:“我没那么容易喝醉。”

他酒量不错,这么多年醉的次数曲指可数。

两人上了车后,不一会就到了家。

殷言声先去厨房冲了一杯蜂蜜水,又拿了点牛奶递给席寒,他凑近席寒能闻到身上一股浅浅的酒味:“喝点这个。”

他忙里忙出的,不像是席寒喝了点酒像是喝了什么有毒液体一样。

席寒心里极其妥帖,把人拉到怀里用手臂环住:“我只是喝了两杯酒而已,不需要那么紧张。”

殷言声乖乖的由着他抱,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你知道封一然的前任吗?”

怕席寒不清楚,他补充说:“就是我做翻译那会他的前任。”

席寒闭着眼睛回想了一会,没有丝毫印象。

“不记得了。”他们彼此之间很少上心对方的私事,像这种前任没什么印象。

“你问这个干什么?”

殷言声闭了闭眼睛:“我认识她,所以随口一问。”

他还记得在封一然那里当翻译时候的事。

向席寒借了钱之后,奶奶的手术进行的很顺利。

接下来就是准备还钱,席寒推荐了一份工作。

每天做点文本英译汉,一篇文章500元,他那时候一天能翻译出两篇。

周末有时间了坐到写字楼里翻译,平时也可以带回学校去,赚钱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那时候他就比较轻松了。

与他一同做这种工作的还有一位,比他大几岁,名字叫露露。

他现在还记得露露的模样,冷艳御姐型,一头大波浪黑长卷发,涂着大红指甲,见到殷言声时就笑着开口叫弟弟。

封一然那时候就和露露调情。

上下班接送,在时温柔小意,香包明表一个接一个的送,露露也照单全收。

她毫不避讳接受那些奢侈品,却在某天的时候对殷言声道:“我懂我自己的价值,也懂封总送我这些的意思。”

她手指夹着一根烟,红唇里吐出烟雾,表情像在笑,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殷言声,自嘲一般地开口:“封一然送我这些是因为他只能给我这些。”

说着说着自己便笑了,眼神复杂,喃喃自语道:“小弟弟啊,你以后会懂的。”末了又抚着额头道:“还好姐姐我见惯了风浪,不然真会伤心死的。”

其实殷言声那时候懂她的意思。

虽然说同样的年龄里女孩比男孩要心智上成熟三岁,但殷言声不是长在温室里的花朵,他见惯了世情冷暖,明白露露在说什么。

因为没有未来,所以只能给这些。

成年人的欢场游戏,大家都是清醒的,没有人会相信童话故事,彼此都知道只能是一段,所以我们沉沦时沉沦抽身时抽身,到时间了体面的散场离开。

殷言声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亦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果然不久之后露露再没来过这里。

交任务的时候封一然看着殷言声,这位年轻的老板说:“露露以前说过什么吗?”

殷言声说没有。

过了一会封一然看着殷言声说:“你要是缺什么跟我三哥要,不要不好意思,能明白我说的话吗?”

那种眼神,是一种近乎怜悯的温柔。

殷言声点了一下头,他当然明白封一然的意思——因为你们同样没什么未来,所以现在要给自己留点东西。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总不能到时候什么都没有。

殷言声向来是清醒的,所以他没有觉得冒犯。

最后一次见封一然和露露一同出现时是个下雨天,当时封一然左手打着伞右手揽着露露,他把伞向露露那边倾泻,自己半个肩头都被淋湿。

他只是有点想不通,为什么有的人在不爱一个人的时候还能表现的这般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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