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现在的颜茵来说, 她根本拿不出这笔钱押送费。
但事情就此作罢,她又不甘心。好不容易才想到与阿姐的联系方法,如何能因为钱财退败?
在回来的路上, 颜茵便想到了贺沉绛。
不得不承认,从平时的吃穿用度看来, 这位爷确实是个不愁钱的主。
颜茵身边能拿得出那么多的钱的、且稍微熟悉一点的人, 真就只剩下他了。
至于去当铺把身上的首饰当掉, 以此换得押送费, 颜茵是从来没想过的。
她不聪明,但清楚记得父亲说过做人得堂堂正正。
银子可以借, 却不能偷。
“有话要跟我说?”
听贺沉绛这般问,颜茵慢吞吞的走到他跟前,绞着手帕的细白手指更用力了些。
女孩儿低着头,小声说,“有一点”
贺沉绛眉梢微扬。
有就有,什么叫做有一点?
早说与晚说好像都一样, 因为她没有第二个借钱人选了,遂颜茵小声开口, “你能不能借我些银子, 我、我以后会还给你的。”
贺沉绛刚开始以为她是逛街看中首饰,但介于身上银子不够,才回来与他说, 但一个转念后,这个猜测被他否决了。
不对, 不是首饰。
松山县这等地方能有什么好首饰,能让她开口借银子。
贺沉绛虽不懂女儿家的饰物,但也绝对知道当初他在扬州让人给她院里送的首饰, 肯定比这里的值钱。
她要银子做什么?
纵然心中有疑惑,但贺沉绛面上很平静,“你想借多少?”
颜茵一听有门,大眼睛瞬间就亮了,“借二十两白银。”
二十两白银于普通人家来说确实挺多的,这是一家五口一年所有的生活开销。
但于富贵人家,二十两也就能买一块稍好些的玉佩。
贺沉绛又问,“你打算借多久?”
颜茵回来时算了一路,所以回答飞快,“最多两个月。”
贺沉绛继续问:“算利息?”
颜茵点头,“当然算的,历时连本带利,一共还你三十两。”
贺沉绛声音平缓,“当真会还?”
颜茵小小地哼出一声,“那当然,我言而有信!”
贺沉绛语速加快,“借钱做什么?”
颜茵很自然地顺着说下去,“去镖局”
说到一半,女孩儿骤然睁大了眼睛,惊呼着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睛睁得圆滚滚的,宛若一只受惊的猫儿。
贺沉绛前面提了那般多的问题,其实都不是重点,最后一个问题才是他真正想问的。
这结果么,嗯,不出意料。
贺沉绛失笑,“你有东西要让镖局押送?”
虽说话没说完,但还是被诈出来了,颜茵恼得不行,“你这人怎么这般的坏呀?”
哪怕是生气,小姑娘的声音依旧清甜,贺沉绛看着她微鼓的雪白腮帮,很想伸手捏一捏。
贺沉绛轻咳了声,“不用镖局,我让人帮你送。”
颜茵立马拒绝,“我不要!”
她才不愿意呢。
当初他在马车上问她、是否在看姜家镖局时,颜茵就惊觉对方肯定知晓那日她与衙差的对话了。
该问的不该问的,后来他肯定也通通知晓,毕竟他又不是普通商人
在这情况下,颜茵哪还敢让对方插手。
颜茵后来想明白了,如今面对的一切坏情况,其实都不太糟糕。
因为这里没人知道她的身份,所以丢脸就丢脸吧
等她把该还的通通还清,“岁岁”就会病亡,从京城去洛阳探亲的颜家幺女会去她该去的地方。
颜茵自觉她的想法很美好,却下意识忽略了又或者说她潜意识逃避的不去想,倘若中途遇到困难、以至于计划无法实施,历时她又该如何是好。
被拒绝了,贺沉绛却也不意外。
他知道她有小秘密。
利落的拒绝完对方的提议后,颜茵眉头蹙了蹙,很快,拒绝时的气焰跟被浇了水的火苗一样,哗哗的熄灭。
悄悄抬眸,颜茵瞄了贺沉绛一眼。
而这一抬眼,她对上一双明显带着笑意的狭长眸子。
对方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等着她再次开口。
颜茵蔫了,小小声地说,“能不能借我银子,就二十两,到时候还你四十两,成么?”
刚刚说还三十两,现在颜茵加了十两。
“可以。”贺沉绛爽快应答。
这股爽快劲儿完全出乎颜茵的预料,小姑娘的嘴角勾起,勾成一个弯弯的月牙,大眼睛也弯了起来。
低沉的男音紧随而至,“但我有个条件。”
这一起一落,把颜茵吊得够呛,嘴角弯起的弧度拉平了,眼睛也睁大了。
红艳艳的嘴巴张合几下,似乎在不可思议这人怎么还留了一手,但最后颜茵泄气了,“你说说看。”
贺沉绛:“过些天我们去横县一趟,从现在起,到离开横县之前”
后面的话顿住,因为菱角端着午膳回来了。
颜茵是踩着饭点回来,她回来之后,菱角去了膳房取餐,年轻的小丫鬟腿脚快,没多久就回来了。
菱角将食盒里的菜碟子取出,挨个摆在桌上。
颜茵眼巴巴地贺沉绛,看看他,又看看菱角。
菱角注意到她的目光,以为颜茵是饿了,“大小姐,奴婢快要摆好了,待会能用膳啦!”
颜茵迟疑了一下,但到底点点头,认下自己饿了。
等菱角摆好碗筷,快要忍不住的颜茵连忙说,“菱角,你去用膳吧。”
怕待会儿赵嬷嬷也过来,颜茵又说,“对了,你把嬷嬷也喊上,我跟夫君不用人伺候。”
菱角见颜茵说的坚决,于是点头出去了。
在菱角离开后,颜茵去将屋门关上,一转身,便瞧见贺沉绛靠在松软的宽椅上,模样慵懒,眉目含笑,嘴角微勾,多了几分以往他在扬州面客时的风流。
来了松山县后,颜茵很少再见到他露出这副神情,当下不由愣在原地。
这人在笑什么呀?
不过疑惑仅是一瞬,很快被她抛到脑后,颜茵迫不及待的询问,“离开横县之前要如何?”
贺沉绛却不直言,而是对女孩儿招招手,“过来。”
颜茵皱了下眉头,但到底走过去,在对方身旁乖乖坐下。
脊背挺直,坐姿端正,少女轻声说:“说吧,我洗耳恭听。”
贺沉绛倒没她这般严肃,“我只有一个要求,且要求很简单。在离开横县之前,我们得是一对在外人看来恩爱两不疑的夫妻。”
“恩爱两不疑”这几个字说得特别难,颜茵还听出当中的“两”字咬音稍重了些。
颜茵笼着眉头琢磨了片刻,懂了,“好,我知道了。”
贺沉绛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知道什么?说来听听,看是不是我想的。”
颜茵嘟囔,“不就是做戏么,我知道的。”
虽不清楚这人暗地里又在打什么算盘,但既然有求于人,她考虑过后也答应了,那就绝不会食言。
贺沉绛挑眉看她,“真知道?”
颜茵没好气,“那当然,我又不笨。”
贺沉绛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旋即才起身朝已摆好餐碗的圆桌走去。
颜茵愕然,他刚刚那个眼神什么意思?
女孩儿气鼓鼓的跟过去,但她本身就有些排斥与贺沉绛交谈,更别说得自己开口了。
于是努嘴,到底是就此作罢。
用膳。
贺沉绛已经提前告知颜茵他们要去横县一趟。
故而当他寻了“秋游”的由头,告知江和畅等人他们要出门时,除了颜茵之外的许多人都挺惊讶的。
大小姐跟大姑爷好像才回来没多少天吧,又要往外跑了?
不过转念一想,想起这附近有座枫叶山,如今入了秋,枫叶红于二月花,枫叶山那处定然极美,去观景也不错。
遂,江府很快活跃起来了,颜茵院子里的丫鬟少,为此罗氏还特地调了几个丫头婆子过去,帮忙一同收拾行李。
小夫妻要去秋游的消息传到江听雪耳中,她脑中混沌一片,仿佛有数道声音同时在她耳边呢喃。
蛊惑的,引诱的,激励的,不甘的。
左思右想许久后,江听雪到底是去找颜茵了。
有一件事她后知后觉,且想了两天都没想明白。上一辈子江岁岁直到她随樊致远离开松山县,都没有回江府,这一辈为何就回来了呢?
思来想去,江听雪都不得其解,后来她干脆不去想了。
可能是哪个角落发生了偏差吧,不过这与她何干,如今的局面于她来说只好不差不是么?
江听雪来时,颜茵与贺沉绛正在下棋。
黑白棋子盘亘在棋盘上,相互交错,连成两张交缠的大网,也似激烈的龙虎斗,博杀得不可开交。
江听雪:“姐姐。”
颜茵闻声扭头,“听雪来了呀,你等等,我跟我跟你姐夫很快就下完这局了。”
颜茵真不是那种能一心二用的,下棋就下棋,做不到一边下,一边还跟别人聊天。
江听雪忙说,“没事姐姐,你跟姐夫继续,我正好在旁边偷偷师。”
于是颜茵继续了。
黛眉微蹙,想了一会儿,女孩儿执起一枚白子,郑重的将其放到棋盘某处。
细白的手指指尖带着淡淡的粉色,指甲被修的圆润可爱,执起白子时,竟让人分不清楚是那漂亮的手指更白皙,还是被雕琢成白子的玉更好看。
贺沉绛的目光在她放下棋子时一顿,先是看了眼白子的位置,而后目光如藤,沿着那粉白的指尖攀沿而上。
放下棋子的颜茵收回手。
旁边的江听雪注意力逐渐落在棋局上,眉头越蹙越紧,她幼时酷爱棋艺,家中请了女夫子教导她下棋,故而她是懂棋的。
不仅懂棋,过往还被夫子夸过天纵奇才,但如今江听雪再看,却越看越惊讶。
这两人的棋艺都在她之上,且比她好太多了。
季子安是季家公子,季家雄厚,舍得下本钱栽培他倒可以理解。
但江岁岁又是为何?
莫不是她幼时极为好运,后来又被大户人家收养,这般好似也说得通,不然她如何会嫁给季子安。
江听雪思绪逐渐飘散,越是想,她心里越是漫出一丝丝难以言说、却也不可忽略的妒忌。
好不容易一局下完,颜茵将手里的白子扔进其盒子,“好吧,你赢了。”
对方棋艺比她好,这没得说,甘拜下风。
贺沉绛笑道,“承让。”
颜茵逐个将棋盘上的白子捏回,想要收进盒里。
她手里才拿了三颗白子,这时一只宽大的手掌伸过,厚实的大掌精准的握住那只软白的小手。
颜茵愣住,抬眸对上那双深沉的眼。
贺沉绛手上稍用力,将颜茵往他这边牵,颜茵不由起身,遁着他的力道走过去,而后在他身旁坐下。
颜茵眉心皱起又松开,“夫君,棋还没收呢?”
“这等小事让丫鬟来收拾,用不着你。”贺沉绛捏了捏掌中嫩如青芽的粉白指尖。
颜茵脸蛋红了,小小的抽了一下手,却被那只宽大的手掌握得更紧。
对方低眸一眼,颜茵蔫了。
他们若无旁人,江听雪再也忍不住了,小声开口,“姐姐,我听过你们要去枫山那边秋游,我在家闲来无事,能跟你们一同去吗?”
颜茵没回答,而是扭头看向贺沉绛。
她知道的,这人出门肯定不是去秋游那般简单。
贺沉绛点头,“那便一起吧。”
江听雪眼中骤然迸发出惊喜,“谢谢姐夫,姐夫你人真好!”
贺沉绛笑而不语,狭长的眼眸中深意满满。
江听雪目光与他一触,下意识挪开眼,心如擂鼓。
作者有话要说: 从明天开始,晚上九点更新qaq
去趟秋游,升华一下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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